和公主的初次照面,让维沃原本发热的头脑再次降温。
“你是新来的卫兵么?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这种话应该是管家说的,但对于见过各色场面的维沃而言,一看就知道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带了眼镜,再配上柔软的茶色长发,她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掩藏不住自内而外的女性风韵。公主起身面对着维沃,长衫中半露的手把书本轻轻放下,态度友好到几乎跨越了身份,却并不包含热情和活力,当然也没有故作深沉的冷漠,但那目光之清澈,又是行尸走肉所难以企及的,仿佛一切都被精巧地折叠并隐藏了起来。
虽贵为此地之主,却只有她和这里的闹剧格格不入,仅仅像摆件一样伫立在角落,是被束之高阁的工艺品。
维沃呈上了由衷的赞美和讽刺:“初次见面,尊贵的赛莉珐公主,您的美貌果然如传言所描述,像陶瓷人偶一般精致。”
“原来有这种说法么,我从没听说,不过多谢夸奖了”,对方心满意足地全盘接受了:“我带你先在这附近转一下吧,算是熟悉环境。”
公主亲自做向导,这荣幸怕是他家祖上也没享受过,维沃也没有受虐倾向,但主仆倒置的姿态让他难以适应。进宫之前,即使面对最亲密的维特洛,他也会以“您”称呼,在走廊里从不敢走到她前面,连腰板都不太直的起来。
所以就算主子是仇人,君臣纲常也不可废。
他打算对公主欠身行礼,但刚弯下腰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来者风行雷厉,一股强者特有的英气扑面而来,犹如一个耳光抽在他的太阳穴上。
“不行,”这个女人比赛莉法更像统治者,嗓门也更粗,“这种杂事应该由我来,还有,公主大人,二号锅炉一直发出奇怪的声响……这不是维沃么!?”
“你是……夏洛特!?”
想忘记这个人并不容易,初遇的时候他刚抛弃过去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讲,夏洛特是“维沃”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两人一起习武,这个比男生还能打的女孩子总能像正义的骑士惩戒坏人一样让他屈服。而维沃总是依赖诡辩和语言圈套进行卑鄙的反击,一来二去俩人反倒变得相当熟。
虽然两人的交集微妙地避开了维沃的黑历史,夏洛特知道的还是太多,但就眼前的混乱场面而言,故意抵赖只会引起更多的怀疑,还是演一出“他乡遇故知”的戏最为稳妥。
“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变成锅炉工了?”
“给我看好了”,夏洛特气急败坏地翻出自己的袖标,“我是公主的卫兵队长!倒是你……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维沃气的放弃了思考:“为什么不能活着?老朋友见面,你就要取我性命作见面礼么?”
“但是,但是”,现在换夏洛特不知所措了,“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失踪了?”
完了,还是自掘坟墓了。他当年为了不暴露行踪,学完本事就跑路了,哪想到世界如此之小,这见了鬼的居然撞上夏洛特,还碰到这种令人窒息的问题!
“其实,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啊”,维沃眼前发黑,心中如野猪乱撞,体温都上升了一度,好在脑袋还没被烧坏,“我们家欠了高利贷,当天事发突然,为了躲债只能不辞而别。”
公主似乎也有些好奇:“高利贷?你们家是生意人么?”
维沃就坡下驴:“没错,家里曾经是做买卖的,您可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公主大概是因为这夸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低眉顺眼,红着脸不知所措。然而夏洛特一脸不悦。
“咱俩可是同吃同住啊,连裤子我都借给过你,怎么没听说过你家里做生意?”
因为那是瞎编的!维沃一时语塞,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憋不出一句话,直想把这不成器的青梅竹马宰了。
“因为我们家呢”,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弃祖上一切荣光,“是经营青楼的,这行当不光彩。”
夏洛特像是被刺了一下,漏出小小的惊叹,往后退了两步,左手抱住右臂,似乎是怕维沃抄起麻袋把她绑了卖掉。
不知为何,看到如此有女人味的夏洛特,维沃反而感到十分痛心。
“好了,夏洛特,不要过度窥探隐私。”
公主冲着依旧忐忑的维沃笑了笑,“难怪我感觉你的名字熟悉,原来是她之前经常提到。既然是熟人就不要火气这么大了,二位都跟我来吧。”
于是,维沃终于见识到了资料和传说中的“科研才能”。原本用来放衣服、收拾和玩具的房间全部被改成了工坊,每一间里面都是一个脱离日常的小世界,如众星捧月般环绕在袖珍图书馆四周。
“这不是一般的锅炉”,赛莉珐吃力地举着大扳手,一边上紧螺丝一边作解说,“夏洛特,你要记住,它叫蒸汽机。”
然而维沃只听说过“蒸汽鸡”,他祈祷自己不要迷路,或是遇上爆炸和火灾。而夏洛特目光焦灼,她明显不希望公主碰“粗活儿”,但作为机械白痴只能干着急。修完机器后,公主自然而然地去打扫周边的卫生。
维沃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己作为侍卫的尊严——尽管这身份只是伪装,他依旧和自己的老朋友一起抢过了扫帚。
“那些女仆也真是的,值日都是敷衍了事”,夏洛特气得咬牙切齿,“公主大人,您应该教训教训她们。”
透过窗子,维沃又看到了外面晒太阳的下人们,明明自己吃尽人世间各种苦头,十年如一日地磨练技艺,每天过的跟走钢丝一样,却只能忍气吞声给仇人当跟班,在走廊里吃灰。而这群好吃懒做的废物活的悠闲又滋润,而且理直气壮,比主子还横!
他在心中默念隐忍,打消了冲出去揍他们一顿的念头——绝不多管闲事是他高效而安全地活到今天的秘诀。如果心中热血沸腾,就看看风景吹吹风,把它放凉。
而当他转过头,视线再次回到平静的赛莉珐身上在胸腔中激荡的热流突然攻入头脑,冲破了所有仇恨和偏见,像高度烈酒一样让他忠实于本性,产生了可以抗衡命运的幻觉,而且呼之欲出。
所以他谨慎地开口了:“赛莉珐大人,您完全可以选择更高贵的生活方式,不必迁就他们。”
“夏洛特也这么跟我说来着,”她低下头,“但我并没有做出任何贡献,也没有展现出超越常人的价值,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维沃无言以对,也不甘心赞同,只能背过身,假装去倒垃圾。
“不过,还是谢谢你。”
维沃应声回身,而赛莉珐已经抬起了头,神情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像叶面上摇曳的光点,一闪而过。之后公主依旧坚持亲力亲为,而夏洛特总想挡在前面,最后变成了三人共同游园的情景。
青梅竹马和主子一起陪自己散步——这看起来是要到达人生巅峰了,但巡礼的内容都是温室花圃,速生杨实验林和反季节蔬菜大棚之类,而公主特别推荐的是精心培育的加长版大黄瓜,维沃开始不敢吃,但盛情难却,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是相当正常。
这一天下来,虽然公主兴致不减,维沃却陷入了极度疲劳,躺到床上之后他可咳嗽了一阵,身子像散架一样瘫软下来,但最主要的还是精神折磨。
即使被吊起来抽打,他也自信不会露出破绽,却被青梅竹马揭了老底。皇宫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地方,这就是最狡猾的地方,而且和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而这个赛莉法公主,看起来是个病弱少女,心里却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她装的跟老好人一样,怕不是要骗取自己的信任,等抓到把柄之后再落井下石——虽然以她的地位和权力并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擅长宫廷权术的人可不是土财主,她们肯定喜欢玩弄对手,把别人折磨死了,还要让人感谢她平易近人。
维沃拿被子蒙住头,生怕被人看到表情。因为熬得太久,他的肠胃被一阵阵的钝痛缠上了,这导致他更睡不着了。
不过进宫之前,维特洛倒是和他讲过,除了不能点破刺客身份,其它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临行前她亲切地拍了拍维沃的脸颊。
“别太紧张,放松,哎呀让你放松,就当是进宫享受生活吧。”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自己可是遗书都写好了啊……干脆一刀捅死公主算了,大家都痛快,为何非要等到她25岁生日那天呢。
“在盛大的生日会前夜杀掉她,这样才是足够的羞辱。”她一直这么解释。
维特洛明明是很注重实效的人,没有意义的事情不会做,就算她把赛莉法扒光了吊死在城墙上,也不能给家族正名啊,反倒会被大众抨击为残忍。
不过维沃不敢明说,维特洛的话必须执行,不然自己先被当成叛徒铲除了。
于是,进宫第一晚,他和月亮对视了大半夜,总觉得不对劲但什么都想不通,最后与其说睡着了,不如说因为焦虑导致神经衰弱,终于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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